最近讀到博主武夷山老師貼出發表於2006年《科技日報》的《科研誠信面面觀—嚴於律己的重要性》一文，提到“樹立科研誠信，必須多管齊下，科研人員嚴於律己是必不可少的一條”，深有感觸，讓我想起在不同講課場合仲介紹的“塔西佗陷阱（Tacitus Trap）”。“塔西佗陷阱”得名於古羅馬時代歷史學家塔西佗所著的《塔西佗歷史》，後將其引申為一種社會現象。在政治學中，“塔西佗陷阱”指倘若公權力失去公信力，無論說真話還是假話，做好事還是壞事，社會均將給予其負面評價，都會被認為是說假話、做壞事。我這裏將“塔西佗陷阱”引入學術界，因為一段時間以來，學術浮誇、學術不端、學術腐敗等破壞學術規範的行為在學術界一些領域已顯現“塔西佗陷阱”，如一些專家、學者、名人因某次不端行為（包括已畢業研究生的學位論文）遭處罰後，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有可能恢復其學術信用度。青年研究生攻讀學位是其學術生涯的起始階段，亟需培養良好的學術信用度，因此這裏我著重從避免陷入“塔西佗陷阱”角度，提醒研究生期間要重視維護學術誠信，並期待學術界能有良好的學術誠信氛圍。
1 科研大環境尚未給研究生提供完備的學術誠信氛圍
科研大環境仍存在這樣那樣的深層次問題，包括科研評價體系還不完善、科研資源分配仍有不公以及學術不端行為屢禁不止，這些不僅會影響和制約學術界整體科研的健康發展與實踐成效，也對研究生培養維護學術誠信造成很大影響。
（1）科研實踐中的速效短期行為仍有氾濫跡象。在科研考核中，通常會將研究成果直接與學位要求、職稱晉升以及人才名片甚至金錢獎勵等以指標方式聯繫在一起，往往比較注重短期效應和表面形式上的東西，而忽略科研最根本的創新內涵，如果約束不足，就可能會誘發論文抄襲偽造、學術利益圈子化、嚴重內卷內耗等損害學術誠信的問題。我多年前初審一篇英文論文送審稿時，感覺語言表達非常流暢，幾乎找不到語言表達問題（哪怕我以往審過的英語為母語的送審稿也能找出問題），我即懷疑，遂花不少時間全網搜索，最終發現該稿絕大部分內容抄襲自國外某機構研究報告，當即建議拒稿並指出抄襲行為，但遺憾的是沒多久該抄襲論文基本沒有改動而發表於另一刊物。還據說有高校為了應對教學評估，安排研究生進行一些已入檔資料的修改訂正，這種舉措可能會潛移默化地給研究生留下不誠信操作的印記，會貽害無窮。另外全球化時代的合著論文越來越頻繁，但有學者為快速獲得學術成果而掛名“貪功”，因此越來越多的期刊為避免出現學術不端爭議，要求作者在投稿時就注明每一位作者的貢獻及責任（我不久前在審稿時發現再審稿比首審稿增加了作者，即提醒要求其做出必要的說明），合著者責任追究問題已成全球面臨的巨大挑戰。
（2）學術不端行為存在快速異化與多樣化擴展可能。儘管2016年教育部《高等學校預防與處理學術不端行為辦法》指出學術不端行為是指“違反公認的學術準則、違背學術誠信”的七種行為，但因為學術不端行為種類眾多，內容涵蓋科研方法態度、道德規範標準等核心科研誠信要求，比較典型的包括一稿多投、中英分投、自我抄襲、不當引文、注水論文（學術水牛）、仲介論文等亂象，學歷造假、數據造假、成果造假等剽竊偽造篡改行為，動物實驗、人體實驗、基因倫理等特殊問題，作品署名、同行評議、成果掛名、師生關係中的學術潛規則問題，合作研究的利益衝突管理、試驗數據保存與數據所有權、知識產權保護等糾紛處理責任分配不清問題，……。而整個學術界對判斷學術不端行為的認定標準仍然不夠統一明確，特別是在資訊快速傳輸與獲取的時代，隨著AI大模型的推廣應用，實施學術不端行為更為快捷便利，因此異化的學術不端行為模式可能會不斷湧現。如果不能明確相對統一的判斷標準，在科學研究各主要環節中控制學術不端行為就可能會淪為空談。
（3）學術不端行為監管不足易陷入“塔西佗陷阱”。學術不端行為的監管措施包括事前監測和事後懲罰，但目前監管措施與成效仍然不足。對於前者，採用如“學位論文學術不端行為檢測系統”等可實現對抄襲與剽竊、偽造、篡改等行為的快速檢測，但這些系統檢測學術不端行為類型還是有限，因此學術界對於學術不端的監管措施常依賴於後者，即學術不端行為被發現或遭舉報曝光後的事後懲罰。但我國長期構建的是垂直縱向架構的“學術單位體”，形成向上依附與向下控制的“利益共同體”治理體系，因而依賴“學術單位體”的事後懲罰往往難以順利執行，因為受白熱化競爭的績效評估排名盛行的影響，“學術單位體”往往擔心因處理學術不端會使自身整體形象、學術聲譽、教學品質和科研經費受影響，因此總想“內部消化”而不願意從重從嚴調查處理學術不端行為，從而助長學術不端行為，實際上，當最終學術不端行為被曝光後，會使該“學術單位體”整體陷入“塔西佗陷阱”，更嚴重地影響其科研人員的學術聲譽，並時刻威脅著其中每一位研究生的學術生涯。
2 提醒研究生要堅持學術誠信盡力避免陷入“塔西佗陷阱”
 《中庸》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學術規範實施機制最主要的是學術規範的外在約束機制和內在自律機制，有道是“學術規範,先在建設,重在踐行,貴在自律”。規範他律性是指行為主體的行動標準或動機，受外在規範的支配、節制和約束，以控制欲望之心。規範自律性是經自我規範、自我節制、自我立法而嚴於律己。作為未來科技創新主力軍的青年研究生，要融合規範他律性與規範自律性，轉化成為內在的學術素養，自覺維護學術誠信，逐步積累學術聲望，盡力避免陷入“塔西佗陷阱”。
（1）敬重學術規範--他律與遵從。①發揮“學術共同體”的“學術守門人”作用。不同社會角色需要不同的制度化規則約束，學術界需要系統性的學術規範制度與學術評價規則，推動“學術單位體”向“學術共同體”治理轉變，充分發揮“學術共同體”的主體能動性，排除非學術因素對學術活動的干擾，通過“學術守門人”作用，逐步讓學術治理回歸學術本位，真正“完善學術治理體系，建立科學公正的學術評價和學術發展制度，營造鼓勵創新、寬容失敗、不驕不躁、風清氣正的學術環境”。②堅持“預防為主、懲治為輔”原則。運用大數據等資訊技術建立科研誠信預警機制，優化學術誠信監督機制，構建覆蓋全過程的科研誠信評價監督體系，對過往非重大的學術不端事件可實行有條件不追溯，但對當下及未來學術不端事件零容忍，要源頭遏制。③秉持“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理念。完善學術失信懲罰機制，學術機構要建立學術不端處理程式，研究制度架構促進學術誠信、遏制學術不端，其中“論文查重”“學術不端行為檢測系統”等可作為判斷學術誠信的線索，但遠遠不夠，特別是AI時代的“矛與盾博弈”，需要充分利用大數據AI讓非誠信的學術不端無處遁形。對於青年研究生，一定要敬重學術規範的他律，遵從學術準則和科學道德，為避免學術界整體陷入“塔西佗陷阱”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共同維護風清氣正的誠信學術環境，減少甚至杜絕“暫緩授予學位、不授予學位或者依法撤銷學位等處理”的出現。
（2）堅守學術道德--自律與慎獨。①堅持“防患於未然”。積極參加全方位多形式的學術誠信教育宣傳，配合“學術共同體”改變學術道德教育缺位現象，適應科研誠信機制約束，以自覺遵守學術規範和自覺履行學術責任為榮，提升學術誠信素養。②避免“一失足成千古恨”。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律能力，但總有誘惑來衝擊自律的防線，當前不自律的案例教訓很多，如2024年阿裏達摩院全球數學競賽事件，儘管有規則漏洞和人為炒作，但不可否認地包含了參賽者在規則漏洞面前的不誠信不自律。《禮記·大學》中“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就是要獨處而“謹慎不苟”，要時刻警醒“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形成良好的科研行為習慣和高度的學術自律。③推崇“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大家都希望能得到一流的科研成果，但同時需要有一流學術道德的學者楷模，因此導師特別是學術“大咖”要肩負強烈的學術責任和仁愛之心，利用學術成就、專業技能和影響力，發揮敬畏學術規範的模範帶頭作用，持續改變學術“大咖”能真正模範帶頭的缺失問題。簡而言之，在大環境還處於短平快出成果的比較躁動狀態的時候，青年研究生千萬不能投機取巧急功近利，因為一次學術不誠信可能就會陷入“塔西佗陷阱”，因此要在科研實踐過程中非常謹慎小心，自覺恪守學術誠信，杜絕任何形式的學術不端傾向。
（3）維護學術誠信--自信與創新。①“做事先做人”。科研成果要通過科研實踐，科研實踐需要有充分的學術自信，學術自信的重要來源之一則是要有良好的學術誠信度，因此青年研究生要耐心培養和仔細維護好自己的學術誠信度，逐步擁有強大的學術自信，相信水到渠成，會有大的學術作為。②“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進入資訊化時代，青年研究生面臨多種誘惑和各種困難，因此要“耐得住寂寞，經得起誘惑，守得住底線，立志做大學問、做真學問”，養成踏實誠信、實事求是的學術作風。③“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青年強”需要包括學術誠信形成的學術自信心作為支撐，國人常發問“為什麼中國的諾貝爾獎獲得者這麼少”，實際上對中國更重要的不是靠“衝擊”而偶爾獲得的自然科學諾貝爾獎，而是需要鼓勵創新開展基礎研究的氛圍，使科學技術的整體發達強大，青年研究生要立志在實現科技強國中國夢的生動科技創新實踐中放飛青春夢想。
最後，來一句靈魂拷問“AI成為作弊神器，你會作弊嗎？你不怕陷入‘塔西佗陷阱’嗎”，希望學術界能建設完善切實可行的“集教育、預防、監督、懲治於一體的學術誠信體系”，更希望青年研究生們面對學術不端傾向時，能在自信、自律、自省、自警中，彰顯“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努力走好學術求真求是的拉直問號旅程。